冬日梅窗书事四首（入冬读红楼题帕三绝）

冬日梅窗书事四首（入冬读红楼题帕三绝）枕上袖边难拂拭，任他点点雨斑斑。抛珠滚玉只偷潸，镇日无心镇日闲。眼空蓄泪泪空垂，暗洒闲抛却为谁？尺幅鲛绡劳解赠，叫人焉得不伤悲！其二

昨日写到黛玉的诗才，漏掉了《题帕三绝》和《秋窗风雨夕》，今天写一写《题帕三绝》吧。

受经典的83版《红楼梦》电视剧影响，大约喜欢《红楼梦》的人们对其中的每一首插曲都不陌生，甚至一听到那个旋律，就会情不自禁跟着哼唱起来，我也不例外。

《题帕三绝》作于宝玉挨打后，是黛玉题在手帕上的三首绝句。彼时，宝玉挨了贾政的一顿板子，白天黛玉去看望，宝玉不顾自己伤势重，却担心她大热天走过来中暑，又说了一番让她放心的宽慰话。晚上，宝玉故意支开袭人，让晴雯送了两条旧手帕到潇湘馆，黛玉体会出帕子的意思来，左思右想，一时百感交集，也顾不得避讳嫌疑，蘸墨提笔，在帕子上写下了这三首绝句：

其一

眼空蓄泪泪空垂，暗洒闲抛却为谁？

尺幅鲛绡劳解赠，叫人焉得不伤悲！

其二

抛珠滚玉只偷潸，镇日无心镇日闲。

枕上袖边难拂拭，任他点点雨斑斑。

其三

彩线难收面上珠，湘江旧迹已模糊。

窗前亦有千竿竹，不识香痕渍也无？

这三首诗，简直可以当做定情诗来看的。宝玉赠帕、黛玉题诗，和《诗经》时代远古先民的“投之以木瓜，报之以琼瑶”并没有实质上的差别。这种举动表明，宝玉、黛玉的感情，从遮掩、猜疑、试探，发展到以以信物传情达意、坦诚相见了。

宝玉不用说，他早已跟黛玉明里暗里表白多次。反倒是黛玉，题诗诉情于心上人送的帕子上，显见她的思想上有了一个大大的发展。当她体会到宝玉的情意后，“不绝神魂驰荡”，一时思绪万千，不由感到可喜可悲可笑可惧可愧。

三首诗，每一首中都有眼泪，有没有暗含“以泪还债”的前缘？看起来字字句句都是缠绵悱恻的忧思，其实，在字里行间也有对“风刀霜剑严相逼”的无奈，所以既是传情达意，又是血泪控诉。

不说黛玉这边如何辗转反侧，情丝万缕。回头说一下宝玉，他支走了袭人，派晴雯送手帕。晴雯素来聪明伶俐，这一次却不明白宝黛二人究竟在做什么。先是，他听宝玉说送两条旧帕子，还担心黛玉会恼宝玉；后来，她见黛玉无话，只好“一路盘算，不解何意”，这正是晴雯的思想单纯之处，她知道宝玉跟黛玉好，却没想太多。

宝玉为什么支开袭人？

怕袭人多事。若是这件事让袭人去做，她也许能像黛玉一样明白了宝玉的心意，也许不明白，但即使不明白，她也会觉得这样不妥，她会规劝宝玉，甚至，她会去王夫人那里打个小报告。而就在宝玉把袭人支开之前，她不是才从王夫人那里回来吗？她去进谏“逆耳忠言”了，她跟王夫人说：“如今二爷也大了，里头姑娘们也大了，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……”

她说得真诚恳切，王夫人自然相信她没有藏奸，“林姑娘宝姑娘”，看上去连宝姑娘也提到了，可是合府上下，谁不知道经常跟宝玉玩的是林姑娘？而且，这个如今都大了的话，大家从小儿一块儿长大，嬉笑打闹玩乐，谁懂得避讳，又哪里会想到那么许多？比方晴雯，她绝对没有袭人的这些心思。

所以，即使支开了袭人又有什么用呢。

自此，宝黛之间自然越发亲密，但他们的感情之路也越发难走。有些读者不理解，到底哪里有“风刀霜剑严相逼”了？仔细想想吧，多着呢。